五十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赵千羽周日晚上陪妈妈吃完饭就准备回省城。她觉得过年值班也好，可以逃掉所有亲戚因为她离婚而可怜的目光，她不准备接受同情，按照刘一言的话，这是逃出生天，重新开始，可是旁人怎么会懂呢？
刘一言说要送她回去然后再回来，被赵千羽严词拒绝了，让他休假过年就好好在家陪家人，不许他乱跑，加上刘一言爸妈也很久没见他了，他也无法跑掉，只能乖乖听从。
年前租车公司的车都预定不到，赵千羽只好买了回省城的高铁票，一个多小时到高铁站再坐40分钟地铁可以到公寓。她想了好一阵，临出门前问了妈妈一句话：“妈，你给我的钱，我先用部分买辆车可以吗？”
妈妈回答说：“给你了就是你的了，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买车也好，回来方便。”
“好咧，那我走咯。”
“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信息。”
年前的冬夜格外的冷，赵千羽穿着从衣柜里搜罗出来大学时候的一件棉大衣和围巾，在呼啸的寒风中坐上了出租车往高铁站走。
高铁站格外热闹，都是大包小包准备回乡的人，让赵千羽想起以往的这么多年，不是和季风赶着人潮坐高铁回乡，就是自驾N个小时迎着塞车回乡，尤其是孩子出生后，过年前回一趟季风家就是一场折腾，出行前一周，她都会焦虑到睡不着。
她也提出过能不能别回去，在这里陪自己的妈妈过年，季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的，他说：按他们乡下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是不可以在娘家过的。赵千羽想争辩她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她这里没有这样的习俗，但她一想到要辩驳的话，季风那个发脾气生气的样子就会出现在脑海里，又会避免不了一场不欢而散的吵架，她就默默地放弃了。
她就这样，默默地忍受了这么多年。
如今啊，她背着一个小背包，2个小时候内就可以到达省城的公寓，直接躺倒在软绵绵的床上，虽说是去上班，但是不用应酬各式的亲戚、也不用虚假地社交、更不用看着季风去同学聚会自己一个人带娃，等着她的是一场著名艺术家椰岛老师的宣传活动，赵千羽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刚坐上启动的高铁，赵千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心想应该是刘一言，都还没在包里抓到手机呢她自己心里就美起来了。
结果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威廉。
“你好，威廉老师，这么晚还没休息？”其实也不晚，晚上八点多。
“我从上海回来的路上，想问问你明天是不是上班？”
“对，我正在坐高铁回省城南站呢，一个小时后到吧。”
“这么巧吗？”
“嗯？”
“从上海回来的航班被取消了，我直接坐高铁回来，也是一个小时候后到省城南站。”
“这么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想说和你讨论下明天的彩排工作，椰岛老师刚通知我他明天有时间连线。”
“椰岛老师他人还在国外？”
“是，估计过年期间都不回来的，而且他很忙，好不容易调到时间给你们美术馆。”
“太好了，辛苦你，那我们明天见面聊？”
“明天见面可能有点来不及了，这样吧，一会儿公司的司机来接我，我们在高铁站汇合，我送你回去，我们在路上聊，你那个提问的文案我们需要再详细过一遍。”
“好的，那我们到达站出口等。”
“嗯，辛苦千羽小姐加班了。”
“谨记威廉老师教诲，做事要严谨，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尽善尽美。”
“不错，孺子可教，那我们一会儿见。”
“好的，一会儿见。”
……
五十一
到站的时候从车厢出来，一股凉飕飕的冷空气迎面袭来，赵千羽把大衣的扣子扣紧，随着人潮往出口走去，好不容易排队出闸，就已经见到威廉在等自己了，他穿了一件黑色长大衣，里面是衬衫配毛衣，一条深蓝色的围巾挂在脖子上，他朝她挥挥手，赵千羽背着小包小跑着走了过去。
“千羽小姐，你今天怎么穿得像个大学生。”威廉仔细打量着她。
“诺，大学时候的大衣。”赵千羽站直，自信地笑了笑。
“挺好看的！走吧，司机在停车场等。”
“好。”
随着威廉往停车场走，电话信息震动了起来，赵千羽一边走一边打开，刘一言问她到了没，她回复了一句：“到了，加班，勿念。”就把手机丢进包里了。
来接的是一台别克商务七人车，千羽和威廉坐到后座的单独位置，再也没有任何寒暄，威廉从包里拿出了电脑，打开了之前做好的文档，说：“来，我们一条一条过一下。”
“好的，没问题。”
车在夜色中行驶，窗外的冷风已与他们无关。他们把采访提纲仔细地过了一遍，再和负责的主持人连线聊了几个注意问题，算是把工作都提前落实好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已开到了美术馆旁的路边停了好一段时间，司机怯怯地说：“刚才这位小姐说在美术馆附近，没说具体位置，看你们聊得那么认真，没敢打扰。”
“哦，没事，我住的地方离得很近，走路都可以到。”赵千羽说。
“这个餐吧还不错的，要不要下去喝一杯？”威廉似乎没听到赵千羽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名叫“杜鹃”的餐吧。
赵千羽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快十点多了。
“明天一早还要彩排呢不是吗，不了吧。”
“别担心，十二点前把你送回去，喝杯酒放松一下。”
“嗯，好吧。”反正就自己一个人，喝一杯酒而已，何不呢？
赵千羽随着威廉下车，威廉叮嘱司机晚点来接，他们双手插袋迎着寒风走进了“杜鹃”。
“杜鹃”内人不多，三五个人各自分散在各个角落，威廉和吧台的调酒师打了一声招呼，他俩落座到吧台前的高桌椅上。
酒柜上摆卖了各式的洋酒红酒，耳边播放的是爵士乐，空气中还弥漫这一股香气，不知道是香水的味道还是酒的味道。调酒师完成了手上的一杯鸡尾酒让其送出去，俯身向前说：“威廉，好久没来啊，这位美女你不介绍一下？”
“看见美女就想认识是吧。”威廉转头看赵千羽，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Hi，我叫赵千羽。”千羽朝调酒师挥挥手。
“你好，喊我阿奇。怎么样，今晚喝什么？”阿奇朝威廉问到。
“我给你点一杯。”威廉朝赵千羽说完之后对阿奇说：“给这位女士一杯Cosmo，给我来一杯OldFashioned吧。”
“收到。”
阿奇转身就调酒去了，赵千羽左右四周看了看，好奇地问威廉：“这家酒吧为什么叫杜鹃？我刚才好像看到门外墙上爬满了杜鹃花，是因为这个吗？”
“老板是一个浪漫的人。”
“嗯？和杜鹃有什么关系？”
“听过一首诗，叫‘许愿’吗？”
“没…”
“我愿是满山的杜鹃，只为一次无憾的春天。我愿是繁星，舍给一个夏天的夜晚。我愿是千万条江河，流向唯一的海洋。我愿是那月，为你再一次圆满。”
“真美，还有吗？”
“如果你是岛屿，我愿是环抱你的海洋。如果你张起了船帆，我愿是轻轻吹动的风……”
威廉对于这首诗，张口就来，赵千羽怀疑，他背后是不是也有一个特别的故事。
“所以，这里的老板是在等待一个心上人吗？”赵千羽觉得，这是一首思念诗，也是一首爱慕的诗，让人心神向往。
“或许吧，他今晚应该不在，不然你可以亲自问他。”威廉到处看了一下，没找到老板的身影。
“来，你的Cosmo大都会，还有你的OldFashioned古典。”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阿奇已经把鸡尾酒做好了，快速地给他们送了上来。
摆在千羽面前的这杯大都会鸡尾酒用的是高脚敞口三角杯，酒是粉色的，喝下去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好喝吗？”威廉问她。
“好喝，这里面都是什么呢，粉色也很好看。”赵千羽接着又喝了一口。
“主要是伏特加和蔓越莓汁，你应该不怎么喝酒吧，想着给你点一杯容易入口的。”威廉大概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会照顾到那么细的地方。
“谢谢，我挺喜欢的。”
“你知道Cosmo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吗？”
“嗯？”
“年的美剧sexandthecity里面，女主角都很爱喝这款酒，那部电视剧大红，这款酒也跟着大红。”
“这个美剧我大学的时候看过，超爱他们四个，总想着要是能像他们那般自由洒脱就好了，原来他们当时喝的就是这个大都会啊。”
“嗯，sexyandthecity真的很经典。”
“那你这款呢，你这杯酒叫古典？”
威廉面前的这杯酒，用一个方形杯子装着，茶色的液体，加上冰块，还有一块橙皮，非常简单。
“对，古典，我比较想要喝单纯一点的酒，它就是威士忌、糖、苦精和冰块。”
“虽然有糖，但是看着好苦。”
“你要不要尝一口，我还没喝。”
“好啊，你不介意的话，我尝尝。”赵千羽接过威廉递过来的酒，细细抿了一口，有一点苦味以及草药味，还有威士忌浓烈的味道，她差点被呛到。
“哈哈，小心，你还是喝你的那一杯好了。”威廉接过千羽递过来的酒杯，然后和她碰了一下杯说：“来，干杯，为美好的夜晚。”
两个人听着音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不一会儿酒就喝完了，一个小时也就这样过去了，赵千羽有点依依不舍，她才发现，鸡尾酒酒精的味道以及空气里弥漫的香甜味道，是她从未好好感受过的味道。
威廉和千羽一起走着出门，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千羽觉得很放松也很开心，她对威廉说：“谢谢你啊，威廉，我感受到了喝酒的乐趣。”
“想喝酒找我，我随时奉陪。”
“那天你和我说，关于离婚后我追求怎么样关系的问题，我好像有想通。”
“这么快想通了？”
“我大概会想找一个懂我，愿意陪伴我的人，无关条件无关年龄，soulmate，嗯，我需要的是soulmate，结不结婚，要不要再生孩子，都只是一个选择，但soulmate是必须的。”
“你这个要求，比起那些要房子要车子要存款的难度还要高了。”威廉微笑着说。
“人生苦短，希望走的时候不要后悔来这一遭不是吗？”赵千羽也朝他笑。
这个时候，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了，他们一起上了车，把千羽送到了公寓楼下，还有五分钟到十二点。
“那明天见咯，今晚做个好梦。”下车前，威廉和她道别。
“好，明天见，晚安。”赵千羽下了车，朝他挥挥手，就往公寓里走去了。
一进门，赵千羽就直接躺在了沙发上，脑海里回荡着威廉刚才念的那首诗，她搜索了一下完整的一首诗，自己默默地念了起来：
我愿是满山的杜鹃，只为一次无憾的春天。
我愿是繁星，舍给一个夏天的夜晚。
我愿是千万条江河，流向唯一的海洋。
我愿是那月，为你再一次圆满。
如果你是岛屿，我愿是环抱你的海洋。
如果你张起了船帆，我愿是轻轻吹动的风。
如果你远行，我愿是那路，准备了平坦，随你去到远方。
当你走累了，我愿是夜晚公路旁的客栈，有干净的枕席，供你睡眠。
眠中有梦，我就是你枕上的泪痕。
我愿是手臂，让你依靠。
虽然白发苍苍，我仍愿是你脚边的炉火，与你共话回忆老年。
你是笑，我是应和你的歌声。
你是泪，我是陪伴你的星光。
当你埋葬土中，我愿是依伴你的青草。
你成灰，我便成尘。
如果啊如果，
如果你对此生还有眷恋，
我就再许一愿，
与你结来世的因缘。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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