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RNS
图
小武同学
乌云覆月,暴雨倾盆而下。水会淌过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侵犯路人的衣裳。今夜难得,没有‘轰’‘轰’‘轰’砸锅的雷公电母,只有嗡嗡的骤雨。年轻男子蹭了一下他瘦削的脸颊,干瘪的身躯又朝抽丝的棉袄下缩了缩。他望着面前低矮的老楼,心中雀跃着向那里飞奔过去。在把汗水流干后,他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年轻男人顾不得抹掉胡须上的污水,便步履踉跄地翻过大门。工靴飞溅着泥浆和雨水,在残破的石砖上磕出浅褐色的足印。他随意扫视一眼,就死死盯住那扇被风咬的吱呀的木门。“家”男人在心里嘶吼着。天气冷得咯牙,生锈的铁锁挂满了红彤彤的冰渣。他在上衣的补丁里翻腾了一阵子,手却从另一边穿了出来,攥着一大把棉花。就像所有被挡在门前的汉子一样,男人啐了口唾沫,他暴力地压着已变形的*铜把手,灰小的身躯颤了一下。齿轮很快从门的另一端喷了出来,允许他沿着门框倒下。男人抬头望了望,屋里黑漆漆的,到处都飘着戳他鼻孔的酒味,只塞得下小小两间卧室。小女孩粉嫩的书包靠在墙边,一旁是同色的塑料小椅。没有沙发,没有电视,餐桌上刻满裂缝。不安分的眼环顾四周,这间屋子仅有的温暖对他而言已足以。男人提着鞋溜了进去,主卧的房门正对他敞开,他瞥了眼隔壁半掩着的小门。风在悄悄摇晃着的地方,正传来一阵细小的呢喃,这声音使他安心。男人长舒了一口气,关上那扇小门,一头埋进主卧的床垫子。主卧似乎很宽敞,但这不过是潦草装饰造就的假象。一张木桌、一把木椅以及铺着毯子和棉被芯的床。男人现在拥有这一切,尽管在外人看来,这些只是没人要的垃圾罢了。他仰看着天花板上婆娑的树影,月光从畸小的窗口照进,黏在他滴水的上衣和浸透的床单上。他感到有凉意卷携着泥水从脸上滚下,可能是雨是泪是汗或是风沙,但当那凉意掺进床下的积水时,它是什么已不重要了。男人把毛毯随意地扯到身上,距离天亮的时间不多了,他要赶紧享受剩余的梦。工地可不会因为寒冬而放假。年轻男子每天都戴好安全帽,在单调无味的工地上运送着单调无味的沙土,生活就像十二月乏味的冬景。棉袄是亡妻三年前送给他的,常年累日的磨损,如今已不怎么挡风。但男人舍不得,他还是照旧套在身上。虽然出门的时候会冻得哆哆嗦嗦,不过等干起活来,身子也就热了。他习惯了忍耐,习惯了为微薄的薪水压榨自己的血肉。可即使榨干了自己,他也无法挽回在手术台上失去呼吸的妻子,如今还要依靠她生前的画作饱腹。吃饭的时候,他喜欢蹲在路边看过往的行人。假如他是这个,或是那个,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每当他看到一对夫妻牵着孩子走过,他便猛地咽一口*焖米饭,匆忙低下头去,顾不得汤汁从嘴角流出来。他想看,但又不敢看,生怕心里的悸动会影响下午做活的效率。等他抬起头,那家人已从街角消失。这种消失给了他一种失落的满足感,让他专注于眼前的事情,直到下一对夫妻牵着孩子走过。“家”男人再次喃喃自语。但他无力握住这温暖的名字,他甚至无法从他粗俗的语言里找到一个词去形容这个名字。变故一次又一次把亲人从他手中夺走,剥削着他对这个词的印象。幼时,惨烈的车祸送走他的父母。他被迫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为生计四处奔走。他曾巧遇了温柔善良的妻子,但生产时突发的羊水栓塞又熄灭了他最后的希望。命运不愿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它以折磨男人为乐,让苦痛将他狼狈的身躯反复碾压。他曾经艳羡能住进暖屋里的人。虽然床上摆了两个枕头,但房间内却没有女人的痕迹。桌上空荡荡的,没有化妆镜和刮眉刀,也没有香水罐和面巾盒,更别说发圈和梳子了。那上面只立着一副相框,它大概是这个家里最完整的东西。相框表面异常整洁,透明的玻璃几乎没附上一颗尘埃。但仔细观察,就能在角落里瞧见一滴干涸的泪渍。里面泛*的影像似乎距现在已很遥远——以这个破旧的家为背景,父亲弯下腰,温柔地抚摸女儿的脑袋。年轻男子偏过头,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妻子刚怀孕时的欣喜与其死前的悲鸣在脑中交错,反复锤击着两条相悖的神经。“妈的。”男人骂了一声。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这是他刹那间能想到的唯一形容词。男人睡不着了,只好从大衣里摸出早上从路边捡的半根烟头,塞进嘴里琢磨。天花板灰白斑驳,仿佛还残留着旧日的饭香味。他要从那熏*的吊灯罩里,找回往日的温馨。屋门被重重砸开,年轻男子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慌乱地关上主卧室的房门,但老化的门锁却被他硬生生地卸了下来。螺丝在地上戏谑地滚了个半径一米的圆,最后又落回男人的脚边。“操。”他完蛋了,他知道他完蛋了,他很清晰地明白他完蛋了。门口的脚步声停滞了半秒,随后而来的便是怒不可遏地低吼。男人没听清那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急忙把左脚塞进右脚的靴子里,试着从墙上找到柜子,或是在床垫下发现床底。他把脸磕破了,但无论如何房间里也没有第二扇门。时间!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不给我时间!沉重的脚步正践踏着他心脏的鼓点,他歇斯底里地骂起来,他还要一口气,他还要一口气的时间。窗外的晨光扎了下他的眼睛,男人注意到了那格玻璃。一瞬间,男人做出了决定。他朝那束光冲了过去,抓起窗帘,掀开窗户,跳!他不在乎了,这是他最后的出路。终于,门开了,门外是个酒气四溢的中年人。男人的脖子被从半空中扼住,随即被甩回地面,命运那无情的摆锤又砸在他的脑门上。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他只在恍惚间看到一只泛绿的啤酒瓶,他妻子的笑容,工地的砖,四处炸裂的撞击声,还有飞溅的碎片。中年人抵着桌子喘了口粗气,他的攻击在那瞬间慢了一拍。年轻男子趁机爬了起来,他挣扎着躲过又一次挥击,用那张木椅做了回礼。木屑在空气中弥漫开,椅子太过劣质,这一下便散成了碎片。中年人叫骂着将酒瓶甩了回去,年轻男子还想躲开,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敏捷。还未等迈开步伐,这一下就击中了他的腹部,五脏六腑仿佛在那一刻炸裂开来。年轻男人泄了气,他痛苦地蜷缩在血水里,任由哀嚎和乞求被暴行的撞击声所吞没,看着中年人的拳头如雨点般朝他的脸上砸来。他也曾忍耐过如此的虐待,那是黑工地的工头在惩戒他的偷懒。他想哭,想放弃,但他还有家。这些猛击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只是那时他还有妻子,还有愿为他涂抹伤药的手,妻子的手。年轻男子仍被困在地上,眼前是一片昏黑。他还想活,他眯着眼在模糊的视野里寻找生息。中年人累了。他拳打脚踢的频率仍未减少,但挥出的力却在不断衰弱。酒水引燃了怒气,却逐渐腐蚀掉了他的身体。中年人瞪圆了双目,还在宣示那尚未离开躯体的愤怒,但他深喘的粗气在最后一次攻击时泄了出去。年轻男子趁机踹向敌人的胸口。中年人倒了,他被这一脚送回了床上。死里逃生的年轻男子大喘着粗气,伤痕在隐隐作痛,他感觉肋骨被打断了两根。比起那次从支架上滑倒,他至少保住了双腿,还能自己站起来。中年人仍在挣扎,他在床垫上缓缓翻动,试图寻找着力点。他的后脑勺正对着年轻人,而年轻人看向手边,棱角坚硬的相框正摆在眼前。这是一个巧妙的机会。他高举钝器,准备让那个醉醺醺的家伙脑袋开花。可他愣住了,相框里的照片不偏不倚地映入眼帘,朝他的心里戳了进去。天真浪漫的女儿在父亲身侧嬉笑,肥嘟嘟的面颊微微泛红,宛如当初孕妻随手画下的孩儿。他好爱那幅画,它有着生命的颜色,可他却把那画卖了,只是为了换得一口热饭。床上摆着的两个枕头,一个满是皱褶,混在皮屑与头发丝里;另一个则被细心包裹,和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样崭新。恍惚间,他放下相框,怅然若失地向房外走去。“家”这是他最后的遗言。年轻人彻底倒在了地上,倒进了血泊里。凶器是半截沾染血迹的啤酒瓶,凶手是摇摇晃晃的中年人。又是一阵吱呀,隔壁的房门被向内轻轻拉开。小女孩眨着朦胧的眼睛看向那倒在地上的男人。“爸爸!”她惊呼着投入中年人的怀抱里。END
作者自述:
这是一次叙诡的尝试,小屋的主人是中年人,年轻人才是闯入的不速之客。后者心心念念的“家”早已被命运摧毁,最后的理智把他送上死路。
——R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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