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担任调香师的时期,我们从宾氏香精香料公司(Bing)采购麝香。他们也是祖父雅克?娇兰的供应商。
娇兰的采购意味着筛选、检查、分析。我和叔叔马塞尔?娇兰一同前往存放原料的仓库,然后用直径2毫米的小铁刮匙取样检验。有时候,我们会在里面发现铅粒、木屑和报纸。铅粒增加了重量,而木屑或报纸会增加体积。它们就像粮袋下面“天然”出现的破洞,导致粮食缺斤短两。
然后,我和叔叔将这些原料运至工厂,进行全检加工。即在桌子上铺好一层报纸,然后将货物倒出来、摊开,这样就能轻松发现藏在里面的杂质。悲哀的是,在年,巴黎市面上基本找不到不掺杂质的麝香。因此,我决定前往加德满都,既是娇兰的主要原料产地,也是我的动力所在。
1.下定决心
(安纳普尔纳餐厅,巴黎)
尽管我的冲动看起来有些幼稚,但我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重重挑战:前所未知的国度、几乎不存在的通讯录、更不要说后勤和*治问题(尼泊尔当时是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
而这次探险之旅则始于巴黎的一家印度餐厅“安纳普尔纳(Annapurna)”。这是我最喜欢的餐厅,时至今日。那天,我和朋友多米尼克?卡米利(DominiqueCamilli)在这里共进午餐;他就坐在我对面,桌上摆了一堆咖喱角和印度薄饼。我随口提了一句自己打算去尼泊尔寻找麝香;多米尼克?卡米利起初还无动于衷。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面带微笑,玩笑似地说,自己打算陪我一起去。
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餐厅的氛围、辛香料的气味,都令我如痴如醉,带我来到了这场旅途。在当时,这种决定也相当大胆,因为徒步旅行的潮流尚未开始。
决定好之后,我们就要做好计划,尽可能万无一失。几周之后,我们出发前往尼泊尔。
2.开启旅程
(喜马拉雅山脉)
尼泊尔介于中国西藏和印度之间,似矩形,宽公里,长公里。这里生活着约万人。他们从未被西方殖民,直到年才允许外国人进入。
前往加德满都的道路遥远而曲折。我们乘坐波音飞机,先在罗马经停,然后依次经过贝鲁特(黎巴嫩)、德黑兰(伊朗)、卡拉奇(巴基斯坦),最后抵达了德里(印度)。一路上我们无比兴奋。经过几个小时的等待,我们再次出发:乘上一辆老式螺旋桨飞机前往加德满都。
这架老式飞机飞得不高不低,有时还在云雾中穿梭。诸多河流从西藏流出,最终汇入酷热的恒河盆地,浇灌着那里的稻田。这里的风景基本没有变化,一路蜿蜒。直到飞机掠过一大片雪域,眼前的景色才天翻地覆。一大片茂密的丛林仿佛一道绿色的屏障,与喜马拉雅山接壤。随着第一座树林繁茂的山丘映入眼帘,眼前的地面在短短数秒钟内陡然升起,澄澈的溪流纵横交错。我们透过舷窗,看到了壮阔的群山和千年的积雪。一座山峰滑到机翼下方。飞机越过了加德满都山谷,飞过整整齐齐的稻田,周围点缀着红砖砌成的小房子。
经过一番轻微的颠簸,我们终于着陆了。此时已经是下午4点。舱门一开,加德满都的独特气味就涌入了客舱。
加德满都国际机场的抵达处没有传送带,而为我们搬运行李的尼泊尔工人又在争吵打架,当地海关疑心重重、吹毛求疵。我们不得不在进入大厅前“自证清白”。
机场到处都挂满了王室夫妻的画像。经过了漫长而疲倦的旅程,当我们看到国王肖像挂在男厕所上方、王后肖像挂在女厕所上方时,彼此相视而笑。君主制似乎也能发挥某种实用主义的功能。
3.加德满都
加德满都是尼泊尔的首都,也是一座对比鲜明的城市。在这里,各个部落的代表与穿着红色外袍的藏独难民摩肩接踵,此外还有世界各地的人、年轻的嬉皮士。人们漫步街头,中间穿插着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和小马车;街角巷尾的寺庙传出袅袅焚香,与色彩斑斓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我们住在“安纳普尔纳”酒店,一栋巨大的印度式建筑,毗邻市中心。我们的向导的汽车悬挂系统早已破烂不堪,看着想要求饶。尽管仪表盘上方的象头神像前烧着香,但这一路车程都坎坷不平。当然,我们还是要保留一点希望;因为道路两旁的尼泊尔人正忙着挥舞铁锹和十字镐……
第一次尼泊尔之旅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某种启示。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发现什么、如何与当地居民交流接触……不过好在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遇到了法国大使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贝尔纳黛特?瓦瑟(BernadetteVasseux)女士。她是一位妙不可言的女性,很可能是法国外交代表团中的重要角色。自此以后,我们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友谊,历经岁月。当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知道,她仍驻派在加德满都。
4.鲍里斯?利萨涅维奇
(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左一)
除了贝尔纳黛特?瓦瑟,我还听闻了一位当地的“大人物”,即鲍里斯?利萨涅维奇(БорисЛисаневич)先生。他是尼泊尔远近闻名的人物,他那波澜壮阔的冒险生活传颂在游人们的言谈中。
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和当时的尼泊尔国王马亨德拉(任期-)走得很近,并且劝说这位国王敞开国门、迎接外宾。他出生于乌克兰敖德萨,曾在敖德萨警校(CadetAcademy)读书。但是俄国十月革命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成了敖德萨芭蕾舞团的一名舞蹈演员。
几年后,鲍里斯?利萨涅维奇来到法国,加入了佳吉列夫主持的蒙特卡洛芭蕾舞团。经过多年的勇敢冒险,他终于移民印度,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兴趣爱好:猎虎。他还在这里成立了一家时髦洋气的私人俱乐部,会员都是印度土帮主和英国上流人士;他自己也迅速成为这个社区中的关键角色。
(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左二黑色礼服)
同样在这间私人俱乐部,鲍里斯?利萨涅维奇结识了尼泊尔国王马亨德拉,受邀来到喜马拉雅山麓打猎。于是,他搬到加德满都,在一座旧皇宫遗址开了一家“皇家酒店”。韩素音写了一本不错的小说《青山青》,里面就讲述了他的故事。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皇家酒店”已经关门,鲍里斯?利萨涅维奇也才刚刚释放出狱——因为他曾参与古董贸易,举止可疑,因此在监狱里呆了几个月。于是,我们约在他新开的餐厅YakYeti见面。这里曾是一栋古老的尼泊尔首相宫坻,属于*事独裁世袭首相拉纳(Rana)家族。
我和多米尼克?卡米利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等着鲍里斯?利萨涅维奇。考虑到这间房间的大小,它一定是座舞厅,屋顶挂着两盏意大利穆拉诺(Murano)的水晶吊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我必须承认,场面蔚为壮观。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两盏吊灯是用骡子从新德里运过来的,距今已经有一百年,被一起在一间仓库里,最后被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发现了。
(YakYeti餐厅)
一个活力四射的酒店管家陪同鲍里斯?利萨涅维奇来到了这里。这个男管家叫做阿肖克(Ashoc),个子不高,可以用英法双语流利地自我介绍。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则礼貌友善地接待了我们(虽然我们刚刚打断了他的日常午休)。他身材高大,有些发福,还有一点蒙古人长相,灰白的头发从中间散开,整齐光滑;走起路来步履蹒跚。这种笨拙感与他那尖锐、狡黠的眼神对比鲜明……
他仔细倾听了我们的请求,然后大手一挥拿起矮桌上的一根精致金笔。几秒种后,我们手上握着一张小小的联系名单,但却是无价之宝。很快,我们与鲍里斯?利萨涅维奇见面的故事就传遍了尼泊尔,因为我和多米尼克?卡米利迫切需要了解当地人的生活习性,毕竟在西方世界,尼泊尔依然是一个神秘、闭塞的地方。
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向我们介绍了山地的开垦者:夏尔巴人。他们主要生活在尼泊尔和西藏边界,常出现在珠峰探险活动中。他还带领我们深入了解了“诸神之王”的复杂世界;比如他向我们解释说,尼泊尔的国王不是普通的凡人,而被视为毗湿奴神的化身。他滔滔不绝地向我们描述了喜马拉雅森林中的采蜜人生活: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寻找由蜂群守护、挂在峭壁悬崖上的珍贵花蜜。他对尼泊尔的丰富了解以及他对这个国家的热爱,令我们如痴如醉,甚至想要坐下来听上几个钟头。
(尼泊尔的采蜜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想更深入地了解这位传奇人物),我鼓起勇气问到,抛开这些幸福的体验,有没有什么特别留恋的事物?他的回答简洁明了:鱼子酱!
啊!没错!在尼泊尔,他成功为自己弄到了各种食物供给,比如自有养猪场、珍珠鸡场、孟加拉湾鱼获。他就想聪明的猴子,自己酿造伏特加……但是,尼泊尔没有鲟鱼、也没有鱼子酱。自然而然,这个问题显而易见。
虽然这个答案有一点意想不到,但是我很高兴自己能提供解决之道。事实上,我是一个计划周详的人。在我的行李中,我在衣服里藏了一些求生食物,比如几块非常干的沙维尼奥尔(Chavignol)羊奶酪、几瓶自制鹅肝酱、几罐博若莱(Beaujolais)葡萄酒——是的,罐装葡萄酒——以及鱼子酱。
当晚,我们待在一间装了烟囱的房间,舒服极了。在房间中央有一个雄伟壮观的壁炉,就像国王的宝座一样。我们围着壁炉,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聚会。一位中餐厨师为我们精心制作了丰盛美味的饕餮盛宴。他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叫冯?卡林朋(VongKalimpong),出生于印度噶伦堡。
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和冯?卡林朋都极具商业头脑。前者没有支付食材费用、厨师的工资;所以,后者的报酬则来自学员支付的烹饪课程。而且,鲍里斯?利萨涅维奇还会向在座的宾客收取一定的餐饮费用。
晚宴的菜肴组合非常有趣:俄国特色菜搭配尼泊尔本地菜。俄国菜肴包括罗宋汤或斯特罗加诺夫(Stroganov)牛肉,尼泊尔菜包括里脊肉、孟加拉湾熏鱼或美味的生姜鸡咖喱。席间,鲍里斯?利萨涅维奇给了我们一些线索;于是,我们决定启程寻找真正的麝香。
5.寻找麝香
首先,让我们明确一下什么是麝香。
麝香是麝鹿(Moschus)分泌的天然物质,位于两条肛门腺的香囊。这些深棕色的动物后身高于前身,基本没有鹿角,但有一对向下弯曲的长牙齿,可以刨开冰雪。它们或单独行动,或集体狩猎(数量较少),主要生活在海拔米以上的地区,即亚洲东部、林木繁茂的山脉,包括喜马拉雅、中国西藏、越南北部、中国东北等地。它们不畏悬崖峭壁、严寒暴雪,以草叶、苔藓、地衣为食。
我们很难估计麝鹿群体曾经的数目有多么庞大;但是,雌性麝鹿每年只产1~2只幼崽,很容易招致猛禽的注意。这些无甚危害的动物只能靠迅速逃跑才能得以生存。它们的天敌主要是狼、狐狸,以及最可怕的捕猎者:人类。事实上,人类常常会射杀麝鹿、获取香囊(尽管其实我们可以不杀生就获得这些物质)。因此,麝鹿已经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保护动物。自年起,中国西藏也全面禁止了狩猎麝鹿;偷猎者将面临严刑峻罚。曾经,偷猎者一旦被逮捕,将面临五年有期徒刑、巨额罚金甚至砍掉一条手臂。
在梵语中,麝香叫做“Kasthuri”,有许多神秘的称谓,比如“气味的肚脐”、“蛇*”、“褐色樟脑”……自公元四世纪起,欧洲就开始使用这种分泌物;而且在亚洲,麝香已经使用了至少年,不仅用于香氛,还包括传统医学(很可能是麝香最早的用途)。中国、印度、阿拉伯和西方的传统医学都赋予麝香各种功效:兴奋、壮阳、镇定。虽然在欧洲的药房里,麝香已经消失了近一个世纪。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亚洲的一些国家——比如日本,虽然明令禁止,但是人们仍在消费这种食物。
在香水行业中,麝香的用量极其微小,只有1%左右。那是因为麝香的主要用途在于增强配方中其他成分的效果。如今,人类已经彻底禁止了天然麝香,因此香精公司开发了各种合成麝香,用于现代香水中。年,尼泊尔*府颁布了麝香禁令,娇兰也不再采购天然麝香。
6.如获至宝
(尼泊尔的猎人)
我们在法国大使馆短暂停留之后(期间,一位热心肠的员工成功兜售给我们一本商业年鉴,不仅毫无乐趣,还没找零钱),我和多米尼克?卡米利开始了“狩猎”。很快,我们就顺利联系上了萨拉夫(Saraf)先生:一位在加德满都颇具影响力的马尔瓦尔人。
萨拉夫在一间宽敞的房间招待我们,里面摆着一大张桌子,铺着绿毯。此情此景令我忍俊不禁:我的朋友多米尼克?卡米利不仅非常爱玩,还很喜欢*博。桌子上摆了一堆麝香囊。我开始逐一检查,然后将正确的原料放在一边,有问题的原料放在另一边。我已经有十五年的工作经验,非常熟悉各种香料的品质,就连我们的销售人员都为之震惊。这是我的第一次尼泊尔采购。
同时,在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还看见了那些麝香猎人。他们从山上走下来,将这些珍贵的宝贝送到加德满都的代理人手中。通常,他们要花上几周时间才能抵达山谷,然后乘坐长途客车或者人力车(在亚洲经常能遇到这种有趣的“人力出租车”),结束长途跋涉。当地人采用以物易物的形式交换商品。麝香可以用来交换药物、针线、工具或者枪支弹药。我们还亲眼目睹,每天都有一支小队伍从加德满都出发,前往山顶,在里面呆上几个月。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又结识了其他卖家。
(加德满都的人力车)
第一次谈判非常轻松,因为人们纷纷涌入多米尼克?卡米利的房间(没有来我这里)。我自己带了一架精致的小天平和砝码,方便称重。尼泊尔人则使用小石头来当砝码,但它们都有问题:经过检验,我们发现他们的测量标准比我们低20%。
结果就在离开前,他们闯进多米尼克?卡米利的浴室,导致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多米尼克?卡米利发现自己的洗漱包被划开,剃须刀被拆、水箱也被弄坏了。经过这次“入侵”,酒店为我们提供了一间办公室,可以安心接待访客。
最终,在这次旅行中,我们的采购总量缩减为几块麝香囊。但是我非常自豪。最重要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们也解释了一些更重要的联系人。
7.故地重游
(阿桑广场,加德满都)
在第二次尼泊尔之旅,我们决定带上妻子,一起欣赏这座震撼心灵的国度。说服她们并不太麻烦。在一个美丽的春日清晨,我们再次抵达加德满都。第二次旅行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抵达酒店的那一刻仿佛踏进了天堂(纵使最顽固的无神论者也会同意)。次日,我们又一次联系上萨拉夫先生,他主动提出要带我们好好参观美丽的加德满都山谷。我们的旅程终于有了向导!
首先,我们来到加德满都市中心的阿桑广场(AsanTol)。这是尼泊尔首都最富活力的集市,距今已经有数百年历史。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摊贩:香豆、扁豆、印度咖喱、辛香料……生姜、锡兰肉桂、小豆蔻和藏红花的香气令我兴奋不已;生姜的根须还残留着泥土,旁边则是尼泊尔的传统蔬菜,比如Korela(一种极苦的小南瓜)、Bhindi(尼泊尔秋葵)。农民的肩上扛着稻草篮子,带来了自家地里种的番茄、马铃薯。我瞪着眼睛,缤纷的色彩令人喜悦;我努力呼吸,体验各不相同的气味;它们似乎在舞蹈、缠绕,挣脱了一切束缚……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其他的感官仿佛都消失了,只有嗅觉。时至今日我都记得,在遥远的亚洲、春日的清晨,散发着如此芳香,一如上帝的恩赐……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还探索了加德满都及周围。我利用这段“不务正业”的时间,买了一些工艺纪念品,比如一樽来自西藏的青铜小酒壶。它后来成了一个玻璃瓶的灵感,即Guerlinade的香水瓶。这是我在年创作的一款限量香水,旨在庆祝娇兰成立周年,大获成功。
8.圣僧
萨拉夫非常善良,他向我们介绍了自己祖国的历史。这几个小时的休息也是一次愉快的体验。但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获得几克的“那玩意”——没错,人们用英语的“那玩意”代替了法语的“麝香”。
翌日,萨拉夫带我们拜访了最近修葺的一座藏传佛寺,住持是一位仁波切,被当地人尊为“圣僧”。我极不情愿、心不在焉地随着小分队,因为我已经想象到叔叔让-皮埃尔?娇兰的震怒——如果我胆敢空手返回巴黎!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引领我们一行人来到寺庙:这是一座古朴的大型混凝土建筑。我们穿过一条小巷,里面有一排转经筒,足足一百个。访客经过时可以转动这些转经筒。最后,我们进入一扇大门。此时,萨拉夫提醒到,我们即将见到的仁波切是加德满都山谷里藏族难民的精神领袖,这些人也一同参与了佛寺的建造工作。
圣僧身着长袍,泛着紫色光泽,安心定志。他盘腿坐在垫子上,身体前倾,凝视远方,入无量义三昧,身心不动,宁静祥和。萨拉夫告诉我们,“圣僧”曾在山中做了几年僧人,后来他前往西藏最荒凉贫瘠的地方,了入禅定。
室内弥漫着焚香的烟熏气息,令人难以呼吸。阳光和空气穿过一个狭窄的窗户。我们举目四望,周围摆满了佛像,祭坛上摆着托盘,里面盛放着贡品。每天早上,信徒都会将贡品送至佛寺。
我们遵照萨拉夫的指示,双手合十向仁波切问候。他也同样行礼像我们问好,善良地邀请我们坐下。我们也像他一样,找了个位置,结跏趺坐。在一阵难忘的沉寂中,有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打扰了我,因为我看到老鼠在贡品间窜来窜去。我皱了皱眉,感觉妻子和朋友们在咯咯笑,于是我也加入其中。
很快,我们就喝上了西藏的酥油茶。这种传统饮品由四种西藏文化中的生命元素组成:水、茶、酥油(牦牛*油)和盐。有些人为了喝酥油茶,一天甚至能喝一百杯。同样,拒绝酥油茶是非常粗鲁的行为。我必须要承认:酥油茶的外观基本就等于味道。我们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碗,里面盛着*色的奶茶。
这是我们第一次“容忍”这种饮料,所以我们就暂且忽略了它不太讨喜的模样。我们尝了一口,结果我的同伴们发出了一声干呕。虽然我也感到恶心,不知所措,但还是尽可能喝光了自己手中的这碗酥油茶。结果把我害惨了。因为我不知道,尼泊尔和印度一样,扫光盘子里的食物意味着客人还想多吃一些。果不其然,我再次陷入绝望,而我的朋友们则在一旁咯咯笑。
这时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喇嘛,同样身着紫色长袍。他毕恭毕敬地向仁波切弯腰鞠躬,仁波切递给他一串钥匙。小男孩便消失了。而萨拉夫的膝盖已经开始发抖。几分钟后,小男孩回到房间,催我、多米尼克?卡米利和萨拉夫跟他走;而我们的妻子还和仁波切留在房间里,以至于她们用手表达抗议。
我们一路小跑,穿梭在迷宫般的回廊中。墙上绘有装饰壁画,代表佛寺的护法神。随着不断前进,萨拉夫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几滴汗珠划过他的额头,在脸颊上留下细痕。突然,我的嗅觉神经突然启动,就像一只猎犬,开始探寻附近散发出来的某种香气。原来是一个偌大的保险柜,占据了整间屋子。随着年造的法国库宝(Fichet-Bauche)保鲜柜门打开,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用报纸裹着、随意捆绑的东西——原来是“那玩意”!
这些库存来自西藏,显然是“合法走私”过来的,因为驻扎边境的士兵并不在意僧侣的长袍里会藏什么东西!很久之后我才了解到,这些身着紫色长袍的人可不是什么虔诚的冥想者,不会全身心投入禅定或苦修中。其中有很多粗鲁、野蛮之辈,被认为是好斗之徒。相比之下,我们的僧侣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很有商业头脑。
总之,我现在非常兴奋。接下来我只需要带着这些珍贵的宝贝,离开加德满都。
9.离开尼泊尔
(Obero?酒店,新德里)
此时此刻,我已经想要动身返回巴黎。我的妻子卡特琳(Catherine)将此次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在我们的行李中,我特意准备了一个空的化妆品罐子。由于尼泊尔的外国人很少,所以海关早早就注意到我们的来访。显然,“旅游”目的并不足以说服他们。
需要说明一点:在我们第二次来尼泊尔的时候,麝香贸易尚未被*府彻底禁止。不过,当地的海关人员觉得他们可以从中捞一笔“油水”。于是,我们一抵达机场,他们就“文质彬彬”地要求对我们进行搜查。我们照办不误;但是,我们的妻子的眼中充满了焦虑不安。显然,一丝不苟地搜索没有取得什么结果。就这样,当我们准备出发前往印度新德里时,一个大好机会就这样从他们眼前溜走了(他们一定后悔极了)。
卡特琳欣喜若狂。为了庆祝我们顺利抵达新德里的Obero?酒店,她准备了两瓶卡纳尔-迪谢纳香槟(Canard-Duchêne),而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在过去的近15天的旅行中,从没有哪瓶香槟能像它们一样,迷人心扉。卡特琳问我把那些珍贵的小东西都藏在了哪里。我冷漠无情地回答她:“瞧瞧你的虚荣心!”
果然,她发现自己的化妆品在一夜之间增加了很多瓶。她怒不可遏,把每个罐子都打开了,结果发现其中一个居然藏了“那玩意”!正如我认识的一位布列塔尼老渔民所说:“晚上,我有权拥有冷漠的妻子和床上的美餐。”
10.最后的麝香
(当地居民与科尔内耶?热斯合照)
后来,我会定期往返加德满都,一般是出于工作需要。坦率地讲,也渐渐成了我的兴趣爱好。我对这个国家的喜爱与日俱增,我的好奇心永不满足。年起,我们就不再采购天然麝香了,我的旅程也彻底变为度假。
有一次,我遇到了著名的人类学家科尔内耶?热斯(CorneilleJest,-),他正在加德满都与传统藏医-尼泊尔医生共同开展传统药典研究。麝香至今依然是多种疾病的药材。科尔内耶?热斯对麝香有一定了解,他想听听我对用量上的建议。因此,我陪着他一同拜访老城区里的各路名医;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从业者同意给他一块药用麝香样品。
到了晚上,我准备启程返回巴黎。科尔内耶?热斯让我把这块麝香带回去,这样就能在实验室里安静分析。此时,麝香贸易已经被尼泊尔*府禁止。对我而言,这样做太危险,前景不容乐观。于是,我谎称自己的行李已经全部打包,没办法拆开。
但是,我的朋友贝尔纳黛特?瓦瑟并没有理解我的言外之意。她坚持陪我到机场,这样就能在最后一刻给我“这个大包裹”。对她来说,这样做完全没问题,因为这是为了科学研究,理由高尚、值得赞扬。
就这样,我自己安全通过了海关,但贝尔纳黛特?瓦瑟不得不打开包裹接受检查。装着麝香的袋子就这样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似乎要告发我们。她淡然自若,而我却呆若木鸡。我已经开始想象“法国大使馆的女员工态度恶劣”的外交丑闻。结果,贝尔纳黛特?瓦瑟不紧不慢地解释到,自己过去常常吃牛肉干果腹,她很抱歉造成了如此困扰。由于这些麝香品质不高,海关也没闻到什么香味,就没有进一步检验,否则过于失礼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不得不面对这种香料。人类学家的研究结果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让-保罗·娇兰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