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开季度销售总结会的葛艳泓,发言落座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亮起,“芯予妈妈,你好,我是蔡老师!孩子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是病了吗?按学校规定,因病不能上课,家长要代为请假。您工作再忙,也得和我打个招呼啊!”
“什么?没去上学?”她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会议室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张总,对…对…对不起!我女儿在学校可能出了点事儿,我得去学校一趟。”
……
“蔡老师,您好!芯予没来上学吗?我每天早上送她来校门口,昨天是、今天也是。昨天,她还向我保证这次其中考试一定进年组前50。”
“没有,我已经两天没看到她了。”
“可是,可是我昨晚放学时还在校门口接的她呀!”
“她身上有手机吗?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
“学校不是不让带电子产品嘛,她姥爷春节时送给她一个手机,一直被我锁在保险柜里。”
“这样吧,你再想想孩子有可能去哪儿,我手里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你也先别急,不行看看放学后,她是否还会出现在校门口。”
“嗯,谢谢您啊,蔡老师!谢谢您对芯予的关心!…蔡老师,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早恋了?”
“没有这方面的迹象。最起码,我没发现。好了,芯予妈妈,学生们在等着我呢!”
“哦,哦!您忙!您忙!”
……
在经历了六个多小时的寻找后,葛艳泓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21:40时晚自习的铃声,看那时候女儿能否和其他孩子一样从校门口出来。
“妈!”芯予坐在车后座喊她。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你去了哪儿?你快告诉我,你这两天去了哪儿!”葛艳泓的声音由低沉到嘹亮,最后近乎于歇斯底里。
芯予没有答,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说呀!你告诉我你这两天去哪儿了!都干了什么!你人不大,学会逃学了!妈妈费多大劲儿、花了多少钱,给你送到这个高中的啊!你是怎么和妈妈保证的啊!这才刚来两个月,你就逃学!早知道这样,我何苦呢?就让你去那个46中念得了!”
“妈妈,我觉得我病了,你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看心理医生?你有什么病啊?谁把你咋的了?你别给自己逃学找借口。”
芯予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作缓慢地用一只手把另一只手臂上的衣袖挽起来,按亮车顶棚的小灯,伸出手臂给葛艳泓看。
葛艳泓惊了,那纤弱、白皙的胳膊上满是一道道割过的伤痕,新痕压着旧痕,让人触目惊心。
“谁?谁干的?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和妈妈说呢!”
芯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地说“妈妈,我病了,真的病了!带我去看医生吧!”
……
葛艳泓一夜未睡。
从昨晚回来,她就没打算和丈夫说这件事。说了也没用,他除了会大惊小怪以外,不会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家里的大事小事一向都是她拿主意,芯予她爸一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她搜肠刮肚地想身边哪个朋友有可能认识心理医生。“不行!这事儿不能找熟人!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人!”
无奈中,她拿起手机,输入“手臂割伤,心理医生”,然后点击搜索。屏幕上显示“抑郁症、焦虑症严重的患者多容易出现自残行为。”
她顿时感到一身冷汗。
顾不上多想,医院挂号的App,找到心理科,选了一个挂号费最贵的专家,预约了上午九点。
然后,她编辑了一条措辞委婉的请假短信,等到七点钟再发给领导。
时间均速地前进,她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缝,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每次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割伤,她的心都一揪,眼泪止不住的流。“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有心理疾病呢?怎么会自残呢?那得多疼啊!”
……
医院,她一进门就崩溃了。熙熙攘攘,全是人。滚梯、直梯都排满了人。
“这医院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妈妈公司的服务要是这么受欢迎,妈妈就不用挖空心思开什么销售总结会了。”葛艳泓和身旁的女儿说。芯予不作声。
“96号!”临近11点时,终于叫到芯予了。
葛艳泓带着女儿直奔专家办公室。
一开门,吓一跳,全是人。一位戴眼镜的女士,被6个也穿白大褂的学生模样的人围着。一个患者刚结束,起身。
她马上冲过去,刚想撸起芯予的衣袖,让大夫看看那些伤痕。
“哪位是张芯予?请你拿着这份试卷,到隔壁房间答一下,然后再回到这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孩说。
“什么?还要答题?我们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你不让我们答,早干么了?”葛艳泓憋了一肚子的气,又咽回去了。
隔壁的房间很小,没有窗,每一面墙都被细长条的桌子围着,很多人挤在里面,没有椅子,都站着答题。就像是日本的拉面馆,大家匆匆地来,站着吃碗面,没人说话,填饱肚子,就各自奔各自的生活去了。
葛艳泓勉强在桌上给芯予找了一支能写出字的圆珠笔。
她怕芯予敏感,答题的时候,故意站到别处。
等待的时候,她瞄了周围人的题纸,题都是一样的。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那题也太……也太显性了!备选项都有很强的倾向性和引导性。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想证明自己有病,就可以选那些不证自明的答案;一个人若想隐藏自己的问题,也是完全有能力通过选取“正确”答案做到的。
“这是什么智商的人出的题啊?通过做这个题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否有心理疾病?这也简直太可笑了!”葛艳泓心里想。
二十分钟后,芯予示意她题答完了,母女俩重新回到诊室。
那个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戴眼镜的女士,举着芯予的题,说“孩子,你有很严重的抑郁和焦虑啊!说说吧,你怎么了?”
“啥?这么快就出诊断结果了?这就开始看病了?就在这里?在一屋子的人里?在吵吵嚷嚷的环境里?让我的女儿袒露她的心胸、暴露她的小秘密?我不用回避?专家都是这么看病的?不用顾忌患者的感受?”葛艳泓脑子里飞闪过这些问题。
这时,她看向芯予。芯予不说话。
那女医生又开口了“孩子,你不说,不配合治疗,我没法帮助你!麻烦你快点,好不好?后面还有很多病人等着呢!”
芯予还是不开口。
葛艳泓急了,拉起芯予说“女儿,咱不看了,走!”说完,她又后悔了,有没有碰到孩子胳膊上的伤口?会不会碰疼了她。
芯予下意识地把胳膊抽了回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走!妈给你找个更好的心理医生!咱不在这儿看了!这哪儿是看心理问题的地方!”
…..
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母女俩都默不作声。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蔡老师。
葛艳泓把车暂时停在路边,打起双闪。
今早,她实在没谁可商量的时候,给蔡老师发过短信,大意是说孩子认为自己有心理问题,如果蔡老师认识这方面的专家,麻烦推荐。
“芯予妈妈,看医生了吗?我这忙了一上午,才腾出空给你打电话。我小姑子一直在社会上报各种班学心理学。她说现在有问题的孩子多,干这行挣钱。我才刚儿给她打了电话,她说这个周末有一个外国专家会来讲学,说那个人擅长绘画治疗。就是通过画来看孩子的心理问题,你要不要试试?”
“好呀,好呀!我们去!”
……
吃过午饭,葛艳泓带着女儿芯予找到了蔡老师电话里提到的她小姑子的心理诊所。其实,那根本算不上诊所,就是一个不足60平的小写字间。房间的陈设非常简单,桌子、椅子、沙发和一些花。
“您好!我姓姜,你们就叫我姜老师吧。你就是芯予吧?你愿意参加我们的绘画治疗吗?”
芯予没吭声。
“是这样的,家长,我也是在学习、摸索的过程中,所以呢,我搞了一个公益项目,就是免费给患者看画。一是增加我学习、分析的数据,二是帮助那些经济条件有限请不起心理医生的病患做诊疗。”
“哦”,葛艳泓心想,碰到了个刚出道、没经验的医生,其实还算不上是医生,这不拿我女儿练手呢吗?
“我的水平有限,但这周末会从德国来一位心理学大师级的人物,他特别擅长绘画治疗。如果你们不介意病情被公开,能接受在很多心理医生面前做公开诊疗,那我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那我得和我女儿商量一下。”葛艳泓用眼睛看了一眼芯予。
芯予没吱声。
“当然!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参加,明晚之前告诉我都来得及!不过,在参加之前我们要做一些准备,就是我们要拿1-2幅孩子的画到时给专家看。如果孩子愿意的话,我可以现在指导孩子画,这样就免得在现场浪费时间,您看呢?”
葛艳泓瞅了瞅芯予。芯予点了点头。
姜医生在桌上放了一支笔、一张白纸,然后说“好嘞,小姑娘,你来画吧!随便画,画画房子、树和人。”
……
折腾了一天,葛艳泓觉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女儿的那幅画:大大的一个香水瓶子,里面有一个想要出来的女孩,可是香水的瓶子是盖着的,瓶子旁边是一条奔向远方的路,路的尽头是树。画的旁边,女儿用娟秀的小字写着“香水有*”。
姜医生说通过绘画能看出来访者的心理诉求,可是这幅画太怪了!她头一次见到有孩子把自己的家画成香水瓶的,还写着“香水有*”。这作何解释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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